戒毒|社区戒毒社工的自白:戒断是一场终身跋涉,直到生命终结( 三 )


当胜哥找我借钱的时候 , 我心里打起了鼓 。 此前 , 我借过一位毒瘾者200元 , 对方再也没有出现过 。 胜哥当时和我认识不到四个月 , 有前车之鉴 , 我还是怀着赌一把的心情 , 发了200元红包给胜哥 。 结果 , 第二天 , 胜哥直接还了我200元现金 , 他说 , 他不会给银行卡开手机支付 , 找我借钱是用来充值“欢乐豆” , 在手机上玩斗地主游戏用的 。 他牌技不好 , 两天就把200元买的“欢乐豆”花光了 。
来往几次后 , 胜哥开始依赖我 。 他每个月在微信上找我借200元 , 然后还我现金 。 熟悉之后还会直接在微信留言:“兄弟 , 来二百 。 ”2020年 , 认识两年后 , 他委托我帮他安装微信支付 , 这需要他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信息 。 他直接掏出卡、身份证和手机给我 , 顺道告诉我银行卡密码 , 还嘱咐了一句:要不你帮我记着点这些卡号 , 我自己记不住 。
我试探地问他 , 知不知道我晓得他的银行卡密码后能做什么 。 他还是一副混混的语调:反正钱少了就找你 。 交往久了 , 胜哥告诉我他一直为一件事苦恼 。 每次 , 他从银行领取当月低保金时 , 总会发现比应发的金额少了几百元 。 他找不到原因 , 也怕继续损失 , 因此从不把钱存在银行里面 , 总是在低保金到账的当天取出现金 。
我给银行客服打了电话 , 才知道是因为胜哥此前不小心选了某款理财套餐 , 每月按协议扣费 。 叮嘱胜哥按手续取消了业务后 , 问题解决了 。
我纳闷地问胜哥:都扣款快一年了 , 怎么不早点去银行问问?胜哥说 , 他不敢去和银行里的人接触 , 他总觉得银行的人手握重权 , 不好惹 。
我开玩笑地逗他说:“不会再扣钱了 , 再扣钱你再找我 , 咱俩一块办他们 。 ”
一次在门诊里 , 胜哥和另一位叫二哥的老者突然拉着我说彼此的坏话 。 起初是二哥不在门诊 , 胜哥拉着我说二哥是“老淤泥” , 意思是他的案底很多 , 要我离他远一点 , 别被他害了 。 后来 , 一次胜哥不在时 , 二哥偷偷和我说胜哥是“精神病” 。
过了几个月 , 门诊请精神科大夫来为毒瘾者做诊断时 , 我委托大夫帮忙看下胜哥 , 这个人精力过于旺盛 , 话特别多 。 大夫观察了一会告诉我 , 他说话的逻辑前后通顺 , 应该没患上精神类疾病 , 可能被狂躁情绪困扰 。 大夫的话让我拿到了想要的答案 。
给毒瘾者做心理测评是我的工作之一 , 除此之外 , 我还需要了解他们所生活的语境和圈子 。 为此 , 我延续着在街边抽烟的方式 , 了解他们的成长经历、生活近况 。 他们的故事大体相似:在读书时接触黑道 , 在当时老大的影响下接触了毒品 。 那是一个用黑话来交流的圈子 , 在北京80年代有一定市场 。 当时 , 那个圈子里 , 吸食海洛因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, 这让他们早早地离开了升学的轨道 , 从此与法政系统打交道 。
到了晚年 , 像胜哥这样当年的“古惑仔”们也未能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 , 当然 , 也没有机会去改变 。 由于和社会脱节 , 和胜哥年纪相仿的毒瘾者 , 绝大部分人靠低保生活 , 生活里除了家人和门诊 , 就是手机游戏 。 邻居们往往会觉得 , 这些人是很穷又很神秘的老头 。
门诊里 , 更为年轻的一批毒瘾者不吃低保 , 绝大部分人靠做小本生意或在各行各业打零工生活 , 这样能避免暴露前科 。
我印象最深的打工者是老姜 。 他五十岁出头 , 一个人从河南来到北京送外卖 , 来我们门诊已经9年 。 他往往会在早上十点左右出现 , 穿着外送员的制服 , 每天领100毫升美沙酮服用 。 医生给他开的剂量比其他人大些 , 这是因为他从事的工作需要大量体力 , 他每到下午就体力不支 , 因此在早上加大药量 , 维持身体的兴奋 。 老姜总是拎着几个外卖袋子匆匆闯进门诊 , 我总调侃他:那么客气干嘛 , 还给我们订了外卖?他解释两句 , 喝完美沙酮就忙不迭去工作了 。

经验总结扩展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