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安娜·阿西尔|暮色将尽生命本身的宽阔和多样足矣( 二 )


阿西尔一生未婚未育 , 终生和文字打交道 , 直至暮年 , 人书俱老 , 丝毫没有陈腐气息 。 她的自述有一种英国人特有的絮叨和自嘲 , 但绝对不会让你讨厌 , 因为每一个字听上去都那么一针见血 。 她实在坦诚得太可爱 , 例子不胜枚举 。
比如 , 谈到两性关系 , 她说自己从四五岁就开始恋爱 , 爱情伴随一生 , 直到近七十岁时最后一个恋人心脏病去世 , 她的荷尔蒙激情才开始消退 。 回顾自己的情史 , 她坦言自己“尽管年轻时经历了这么多浪漫爱情的风风雨雨 , 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最合适的角色显然是做第三者”;在谈到如何处理和有妇之夫的情人巴里之间的亲密关系时 , 她又痛快地说了心里话 , “因为从那个时候起 , 我就知道无论如何 , 总会有另一个人为他洗衣做饭 , 我可以享受爱的果实 , 却并不需要在厨房里艰苦努力 。 ”
谈到许多女性羞于启齿的两性体验时 , 她用亲身体验来总结 , “女人的自我常常泯灭于性活动之中 , 很多人到了中年以后才慢慢找到性以外的自我存在 , 有些人永远找不到 。 ”阿西尔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思考有关自我的问题 , 思考独身、未育对她的影响 , 而这种思考的清晰程度 , 是在她的性欲完全消退之后才产生的 。 这样诚实得似乎有点残忍的领悟 , 想必会触动许多有人生阅历的女性 。
更进一步挑战主流认知的内容 , 是她对生育的理解 。 阿西尔曾有一段时间想要孩子 , 还流过产 , 这样的缺失本来对女性来说是无法绕开的伤痛 , 然而她为自己的感受感到吃惊 , “我并没因为没有孩子而感到遗憾 。 ”在高龄流产后 , 她苏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:我还活着!我感受到完整的自己 。
她坦然地写道 , “我内心确实有一个顽固的自私的节点 , 让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需要我奉献全部自我的任何事情 , 比如母亲需要将自己全部奉献给孩子 。 ”面对生命难题 , 阿西尔接受身体的本能反应 , 主动松绑道德指责和社会责任对精神世界的干预 。
既然叫做“暮色将尽” , 那么有相当多篇幅阐述对衰老和死亡的看法 , 也是题中之意 。 阿西尔对周围人恐惧衰老、恐惧死亡的逃避态度不以为然 。 作家简·里斯害怕变老 , 为了逃避变老这个事实 , 她总是扬言要做许多非理性的事 , 比如把头发染成鲜红 , 在床头柜抽屉里备下安眠药 , 随时准备在不堪忍受衰老病痛时吞下 。 诺奖得主埃利亚斯·卡内蒂挑战死亡的方式是:写了两大本格言集来宣称自己“拒绝死亡” , 这让阿西尔觉得忍无可忍 , 愚蠢至极 。
在阿西尔这里 , “我们非常清楚生命是依照生物规律而不是个体规律运作的 , 个体出生、长大、生儿育女、调零死亡让位给后来者 。 不管人类做着怎样的白日梦 , 也无法幸免这样的命运 。 ”与其把时间徒劳地浪费在抗拒衰老和恐惧死亡上 , 不如把精力用在思考如何体面地走向凋零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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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女人是如何度过自己从70岁退休往后的“凋零人生”的呢?其实这部分并不新鲜 , 和许多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女性类似 , 阿西尔在晚年借助园艺、画画、阅读等方法来充实生活 , 并从中得到了新鲜的生命热情 。 所不同的是 , 她发掘了自己写作的能力 , 开始时还只是小打小闹 , 写写短篇小说和书评 , 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, 最终在九十多岁时出版了合集《人生课堂》(包含《暮色将尽》《长书当诉》《未经删节》《昨日清晨》四本) , 拿下了诸多奖项 。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赛道上 , 阿西尔从编辑变成了一个作家 , 对她来说这是出乎意料的事 , 但这却让她对生命的沉思变得欢愉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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